废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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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解城市、村庄遭受破坏或灾害后变成的荒凉地方。
注音fèi xū
比如
一片~;大地震后,整个城市成了~。
宋 韩维 城西书事》诗:“野竹蒙荒堑,寒花乱废墟。” 明 方孝孺 《与采苓先生书》之二:“昔尝游乎废墟坏址,问故老而求其衰替之由。” 萧军 《八月的乡村》五:“三天以后, 王家堡子 成了废墟。”
废墟
余秋雨的一篇散文,收录于《文化苦旅》中,写于1992年
原文:
我诅咒废墟,我又寄情废墟。
废墟吞没了我的企盼,我的记忆。片片瓦砾散落在荒草之间,断残的石柱在夕阳下站立,书中的记载,童年的幻想,全在废墟中殒灭。昔日的光荣成了嘲弄,创业的祖辈在寒风中声声咆哮。夜临了,什么没有见过的明月苦笑一下,躲进云层,投给废墟一片阴影。
但是,代代层累并不是历史。废墟是毁灭,是葬送,是诀别,是选择。时间的力量,理应在大地上留下痕迹;岁月的巨轮,理应在车道间辗碎凹凸。没有废墟就无所谓昨天,没有昨天就无所谓今天和明天。废墟是课本,让我们把一门地理读成历史;废墟是过程,人生就是从旧的废墟出发,走向新的废墟。营造之初就想到它今后的凋零,因此废墟是归宿;更新的营造以废墟为基地,因此废墟是起点。废墟是进化的长链。
一位朋友告诉我,一次,他走进一个著名的废墟,才一抬头,已是满目眼泪。这眼泪的成分非常复杂。是憎恨,是失落,又不完全是。废墟表现出固执,活像一个残疾了的悲剧英雄。废墟昭示着沧桑,让人偷窥到民族步履的蹒跚。废墟是垂死老人发出的指令,使你不能不动容。
废墟有一种形式美,把拨离大地的美转化为皈附大地的美。再过多少年,它还会化为泥土,完全融入大地。将融未融的阶段,便是废墟。母亲微笑着怂恿过儿子们的创造,又微笑着收纳了这种创造。母亲怕儿子们过于劳累,怕世界上过于拥塞。看到过秋天的飘飘黄叶吗?母亲怕它们冷,收入怀抱。没有黄叶就没有秋天,废墟就是建筑的黄叶。
人们说,黄叶的意义在于哺育春天。我说,黄叶本身也是美。
两位朋友在我面前争论。一位说,他最喜欢在疏星残月的夜间,在废墟间独行,或吟诗,或高唱,直到东方泛白;另一位说,有了对晨曦的期待,这种夜游便失之于矫揉。他的习惯,是趁着残月的微光,找一条小路悄然走回。
我呢,我比他们年长,已没有如许豪情和精力。我只怕,人们把所有的废墟都统统刷新、修缮和重建。
不能设想,古罗马的角斗场需要重建,庞贝古城需要重建,柬埔寨的吴哥窟需要重建,玛雅文化遗址需要重建。
这就像不能设想,远年的古铜器需要抛光,出土的断戟需要镀镍,宋版图书需要上塑,马王堆的汉代老太需要植皮丰胸、重施浓妆。
只要历史不阻断,时间不倒退,一切都会衰老。老就老了吧,安详地交给世界一副慈祥美。假饰天真是最残酷的自我糟践。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,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。没有废墟的人生太累了,没有废墟的大地太挤了,掩盖废墟的举动大伪诈了。
还历史以真实,还生命以过程。
——这就是人类的大明智。
当然,并非所有的废墟都值得留存。否则地球将会伤痕斑斑。废墟是古代派往现代的使节,经过历史君王的挑剔和筛选。废墟是祖辈曾经发动过的壮举,会聚着当时当地的力量和精粹。碎成粉的遗址也不是废墟,废墟中应有历史最强劲的韧带。废墟能提供破读的可能,废墟散发着让人留连盘桓的磁力。是的,废墟是一个磁场,一极古代,一极现代,心灵的罗盘在这里感应强烈。失去了磁力就失去了废墟的生命,它很快就会被人们淘汰。
并非所有的修缮都属于荒唐。小心翼翼地清理,不露痕迹地加固,再苦心设计,让它既保持原貌又便于观看。这种劳作,是对废墟的恩惠,全部劳作的终点,是使它更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废墟,一个人人都愿意凭吊的废墟。修缮,总意味着一定程度的损失。把损坏降到最低度,是一切真正的废墟修缮家的夙愿。也并非所有的重建都需要否定。如果连废墟也没有了,重建一个来实现现代人吞古纳今的宏志,那又何妨。但是,那只是现代建筑家的古典风格,沿用一个古名,出于幽默。黄鹤楼重建了,可以装电梯;阿房宫若重建,可以作宾馆;滕王阁若重建,可以辟商场。这与历史,干系不大。如果既有废墟,又要重建,那么,我建议,千万保留废墟,傍邻重建。在废墟上开推土机,让人心痛。
不管是修缮还是重建,对废墟来说,要义在于保存。圆明园废墟是北京城最有历史感的文化遗迹之一,如果把它完全铲平,造一座崭新的圆明园,多么得不偿失。大清王朝不见了,熊熊火光不见了,民族的郁忿不见了,历史的感悟不见了,抹去了昨夜的故事,去收拾前夜的残梦。但是,收拾来的又不是前夜残梦,只是今日的游戏。
中国历来缺少废墟文化。废墟二字,在中文中让人心惊肉跳。
或者是冬烘气十足地怀古,或者是实用主义地趋时。怀古者只想以古代今,趋时者只想以今灭古。结果,两相杀伐,两败惧伤,既斫伤了历史,又砍折了现代。鲜血淋淋,伤痕累累,偌大一个民族,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。
在中国人心中留下一些空隙吧!让古代留几个脚印在现代,让现代心平气和地逼视着古代。废墟不值得羞愧,废墟不必要遮盖,我们太擅长遮盖。
中国历史充满了悲剧,但中国人怕看真正的悲剧。最终都有一个大团圆,以博得情绪的安慰,心理的满足。唯有屈原不想大团圆,杜甫不想大团圆,曹雪芹不想大团圆,孔尚任不想大团圆,鲁迅不想大团圆,白先勇不想大团圆。他们保存了废墟,净化了悲剧,于是也就出现了一种真正深沉的文学。
没有悲剧就没有悲壮,没有悲壮就没有崇高。雪峰是伟大的,因为满坡掩埋着登山者的遗体;大海是伟大的,因为处处漂浮着船楫的残骸;登月是伟大的,因为有“挑战者号”的陨落;人生是伟大的,因为有白发,有诀别,有无可奈何的失落。古希腊傍海而居,无数向往彼岸的勇士在狂波间前仆后继,于是有了光耀百世的希腊悲剧。
诚恳坦然地承认奋斗后的失败,成功后的失落,我们只会更沉着。中国人若要变得大气,不能再把所有的废墟驱逐。
废墟的留存,是现代人文明的象征。
废墟,辉映着现代人的自信。
废墟不会阻遏街市,妨碍前进。现代人目光深邃,知道自己站在历史的第几级台阶。他不会妄想自己脚下是一个拔地而起的高台。因此,他乐于看看身前身后的所有台阶。
是现代的历史哲学点化了废墟,而历史哲学也需要寻找素材。只有在现代的喧嚣中,废墟的宁静才有力度;只有在现代人的沉思中,废墟才能上升为寓言。
因此,古代的废墟,实在是一种现代构建。
现代,不仅仅是一截时间。现代是宽容,现代是气度,现代是辽阔,现代是浩瀚。
我们,挟带着废墟走向现代
赏析:
提到废墟,喜欢旅游观光的人们都能从记忆中找到它模糊而又清晰的印象。或一条古巷;或一截城墙;或一处石窟。新疆古楼兰、交河故城遗址;北京圆明园、八达岭、故宫;西安秦始皇兵马俑、法门寺;还有黄鹤楼、岳阳楼、滕王阁,等等。它们或显赫于繁华都市之里,或散落在荒草乱冢之间,或孤立于戈壁荒漠之中,或招摇在青山绿水之围,或矗立于万倾碧波之央。对许多人来说,观光即便是观光而已,而对废墟有深邃见解并上升到文化哲学层面上,却只有余秋雨一人。短短不到三千字的散文,令人由废墟而顿悟,由此而又生发对人生、文化和历史的深沉思索。
“我诅咒废墟,我又寄情废墟”散文头两句开宗明义,阐明作者对废墟的矛盾心理。诅咒是因为它“吞没了我的企望,我的记忆”。昔日的金戈铁马已烟消云散;雕栏画栋已人去楼空;烟柳断桥已芳草凄凄。“书中的记载,童年的幻想,全在废墟中毁灭。昔日的光荣成了嘲弄,创业的祖辈在寒风中声声咆哮”。一堆废墟把昔日所有的是非成败、辉煌灿烂一股脑地打成包,尘封在逝去的岁月中,感怀伤时,悲今悼古。作者寄情废墟,因为“废墟是毁灭,是葬送,是诀别,是选择”。“废墟是资本,让我们把地理读成历史;废墟是过程,人生就是从旧的废墟出发,走向新的废墟。”“营造之初就想到它的凋零,因此废墟是归宿;更新的营造以废墟为基地,因此废墟是起点,废墟是进化的长链”。废墟是人生的起点,它装着真善美,也藏着假丑恶。不同的人们从废墟中读到不同的答案;废墟是文化的起点,从没有文字记载开始,我们的祖先就留下了一座又一座废墟。甲骨文化、父系文化、母系文化、河套文化、仰韶文化,等等,得以汇成熠熠生辉的五千年文明长河。废墟更是历史的起点,如果没有发现埋藏在漫漫黄沙和厚厚尘土之下的废墟,我们从哪去解读历史。人生不能没有废墟;文化不能没有废墟;历史更不能没有废墟。没有废墟的人生是苍白的;没有废墟的文化是肤浅的;没有废墟的历史民族是幼稚的。废墟是历史长链中的一节节锁扣。
“废墟有一种形式美,把拨离大地的美转化为皈依大地的美”。任何美的表现形态,无论是优美、崇高,还是喜剧、悲剧,它只是一时一会地存在于人们的视野、感官和心理之中。随着岁月的流逝,任何美的都会失去其瑰丽的色彩而化作废墟,成为一道凝固单调的风景,被大地拥入怀中,默默地向后来者诉说着过去的一切。
然而,我们该以怎样的心态去认识废墟,以怎样的角度去发掘废墟,却是一个现实而严肃的问题。“不能设想,远年的古铜器需要抛光,出土的断戟需要镀镍,宋版图书需要上塑,马王堆出土的汉代老太需要植皮丰胸,重施浓妆”。“还历史以真实,还生命以过程”,真实的废墟,才有真实的文化,真实的历史。保存废墟而不假饰废墟,开发废墟而不是重建废墟。因为那样是对历史的戏弄,对文化的糟践。然而,现实中的许多事实却是如此荒唐而愚昧。开着推土机上废墟,用今天的金碧辉煌来替代昔日的残壁断垣,刀削斧砍般的历史痕迹被现代装饰材料抹得平平展展、干干净净。“抹去了昨夜的故事去收拾前夜的梦,但是收拾来的又不是前夜的梦,只是今日的游戏”。这样的废墟只是一堆堆实实在在的现代垃圾而已。
“中国历来缺少废墟文化”。作者以犀利的眼光逼视中国文化断层。是的,我们这个民族历来喜欢在两个极端徘徊,要么厚今薄古,要么厚古薄今,在无休止的争斗中,历史伤痕累累,文化支离破碎。“一个诺大的民族,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泪下”。
我们的民族也总喜欢团圆,以求得心理的满足和精神的安慰。害怕真正的悲剧,对废墟总是遮遮掩掩。在尽美尽善的大网里过滤后,就只剩下一部流传五千年的儒家文化。然而,屈原、杜甫、曹雪芹、孔尚任、鲁迅、白先勇却是时代的批判者,“他们保存了废墟,净化了悲剧,于是,也出现了一种真正深沉的文学”。
民族的魅力来源民族的文化。只有民族的才会是世界的。一个深沉的民族要敢于面对一切成功和失败。“中国人若要变得大气,不能把所有的废墟驱逐”
废墟是文化的使节,是连接古代和现代的桥梁,废墟中有历史最强劲的韧带,废墟不是一种炫耀和摆设,它需要我们去破解,找到一把开启未来之门的钥匙。
废墟让民族充满自信,让文明更加厚重,让我们把废墟变成寓言,让我们挟带废墟走向现代。
《废墟》就像一首融注着诗情与哲理的散文诗,作者的视角独特,澎湃的激情从字里行间喷涌而出,文采彪炳,令读者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。“我诅咒废墟,我又寄情废墟”。文章开篇的这句话,浸透了作者复杂而丰沛的思想感情。这篇文章在不长的篇幅中包孕了作者对历史、对文化的深沉思
作者简介:余秋雨
余秋雨,1946年8月23日出生于浙江省余姚县桥头镇(今属慈溪)。大陆著名艺术理论家、文化史学家、散文家,曾任上海戏剧学院校长。
余秋雨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.并曾获“国家级突出贡献专家”的称号,并担任多所大学的教授。事实上,要谈论余秋雨在中国文化界的地位,真是谈何容易。这位以《文化苦旅》和《山居笔记》闻名的中国美学家,有评论家誉之为左手写散文,不落其浅薄,右手撰述艺术理论,也不失其艰涩难明。转自118cha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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